魂归(三)_白发皇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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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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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过来夹。”宗政无忧语气淡淡说道。

  宗政赢如获圣旨,目光璨亮,比方才父亲将那一整碟子菜递到他面前更加开心。他忙跳下椅子,端着碗绕过宽大的桌子,来到父亲身边。夹了菜放到碗里,却不吃,只慢慢往嘴里扒着白米饭。

  漫夭看着这一幕,心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团重物,阵阵发紧的疼。她的赢儿根本不喜欢那些菜,他喜欢的菜都在他自己面前,而他这样做,不过是想离他父亲近一点罢了。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和疼爱,却要用这样的方式。

  他就那样站在他父亲的身边,小脑袋与餐桌平齐,一口一口扒着白米饭,吃得很香,嘴角微微翘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偶尔拿眼角偷偷瞧一眼他的父亲。

  “来人。”宗政无忧瞥了他一眼,突然对外叫道。

  宗政赢一愣,停下筷子,扭过头去看他的父亲,神情有些紧张和无措。他做错什么了吗?

  宗政无忧没看他,只对进屋的小祥子吩咐道:“搬张椅子过来。”

  宫人连忙应了,将椅子搬到皇帝身边,扶着太子坐上去之后方才退下。

  宗政赢喜笑颜开,忽然觉得父亲其实没那么可怕。他放下碗筷,伸手去拉父亲的衣袖,仰着脸,像从前叫母亲那样甜甜地叫了一声:“父皇——”

  软软糯糯的稚嫩嗓音,听在耳中似是心尖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宗政无忧指尖颤了一颤,微微蹙了眉头,凝眸看着儿子。

  “母亲总是担心父皇会不喜欢我,父皇,您会不喜欢赢儿吗?”宗政赢靠过来,歪着头,扬起漂亮的小脸蛋,一双凤眸流光四溢,亮晶晶的。

  宗政无忧愣了一下,他还不习惯除她之外的人与他这般亲近,即便这个小人儿是他的儿子。他扫了眼儿子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挑了眼角,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你的老师没教过你?”

  宗政赢缩回手,眸光暗下,垂头,坐正身姿,抿着唇,语声低缓回道:“儿臣知错。”

  听着儿子委委屈屈的声音,宗政无忧眉心微微一动,却没再说什么。

  漫夭坐在属于她的位置,面对丈夫和一双儿女的相处方式,忧心忡忡。

  晚膳用罢,宗政无忧正待命人送他二人回太子宫,这时,小祥子进屋禀报道:“皇上,明太傅的夫人跪在宫门口,求见皇上。”小祥子一边向皇帝禀报,一边担忧的望着太子。

  宗政赢直觉的愣了愣,宗政无忧皱眉,顿了片刻方道:“何事?”

  “明夫人说……明太傅一直未回府,请求……求太子殿下放人。”小祥子半犹豫着回话,小心观察皇帝的脸色。

  宗政无忧面色一沉,双目顿利,转头盯住宗政赢的眼睛,“你命人抓了太傅?”

  宗政赢身躯一抖,他还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深沉而锐利的眼神,不觉就反射性的往后退,结巴道:“没……没有……这次不是我!”

  “这次不是你?”宗政无忧凤眸眯起,神情阴鹜,缓缓逼近儿子,声音愈发的阴沉,“这么说,你以前常扣押太傅?”

  “我,我……”宗政赢缩着脖子,目光躲闪,“自从那次母亲生气,犯了病……以后,我就再没做过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宗政无忧只觉一股郁怒之气直冲脑门,他双目倏地一睁,脸色立时阴鹜之极,且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煞气。他大步跨上前,一把揪住儿子的衣襟口,将他身子给拎了起来,嗓音因愠怒而微哑,“原来是你!你气得你母亲犯病,才害她等不到我回来见最后一面,是不是?你这逆子,亏你母亲宁死也要保你周全,而你却如此顽劣不堪造就,朕留你何用?”

  他五指紧紧扣住儿子的衣襟,手上青筋暴起,此刻的宗政无忧被愤怒与悲痛湮灭了理智,他看不到儿子的挣扎和渐渐发紫的脸蛋。

  “父……父皇……”宗政赢被悬在半空,稚嫩的脖子被衣襟领口勒住,上不来气,窒痛感令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张大嘴巴,一双小腿在空中胡乱蹬着。

  “皇上!”小祥子愣住,睁大眼睛连跪下都忘了。

  “父皇!”念儿慌忙跪下,一张小脸吓得灰白,忍不住哭了出来,求道:“弟弟他知错了!父皇,您快放了弟弟吧,父皇……”

  宗政无忧似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儿子充满恐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漫夭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在他手中痛苦的挣扎,心头大慌,忙乱无措的跑过去,想拉开他的手,却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一抹无形的孤魂,根本没有阻止的能力。她扑过去,抓了个空,心下沉入谷底,一双透明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挥舞,止不住悲泣,“无忧,你快放开赢儿!你别伤害他,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心头肉啊!你别伤害他!来人啊!来人……”她大声叫着,希望有人进来阻止失去理智的男人,然而,不管她怎样大声,依旧无人听得到她的祈求。“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要他们父子相残,我只想他们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难道,这也不行吗?”

  拉不住他的手,她扶着他的身子滑倒在地上,感觉她的灵魂似是被生生撕裂开,痛不可当。她恨极了这种无力感!有没有人,可以帮她一回?

  “唉!”远远的,一声飘渺的叹息传了过来,“你这是何苦呢?!当离去时就该离去,你冒着灵魂飞散的危险,这般执着的留在他身边,又有何用?只会苦了自己,也害了他人!”

  漫夭灵魂一震,掉头去望,只见窗前出现一位面目慈和的中年男子,对着她摇头叹气。而那男子身旁很快又出现一位慈祥的妇人,那妇人的面容竟看不分明,只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妇人叹了一声,似无奈,似怜惜。

  漫夭顾不得多想,也不管他们是谁,只是直觉他们有能力帮她,她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们面前,虔诚的跪下,一拜到底,“求求你们,救救我的丈夫和儿子!”

  两世为人,她从不曾这样卑微的祈求过什么。而这一次,她不可挽回的走向死亡,以及这些天的可望不可触及的无力感,让她深刻的明白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

  中年男子的目光望向妇人,妇人看着前方那一身冷冽气息的宗政无忧,她慈祥的眼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她走过去,抬手去抚摸宗政无忧的脸庞,亦是同漫夭一样,透明的手指穿透肌肤,却无从触碰。她眼光黯淡而哀伤,转眸对着漫夭伸出手,仿佛对待自己孩子般的口气,柔声道:“你过来,把你的手给我。”

  漫夭依言而去,将手放到妇人的手中,一向无力的手指忽然觉得有了力量。她惊异的抬头,那妇人又道:“闭上眼睛,用你的意念告诉他,你想要怎样。记住,只能说一句话。”

  漫夭点头,连忙收敛心神,闭上眼睛。

  宗政无忧突感心内猛然抽了一下,似乎有一道声音从心底里透出来:“无忧,别伤害赢儿!”

  他捏住儿子衣领的手顿时一颤,脑子里清明回转,霎时松手,惊问自己,他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幼小的儿子跌在地上,涨紫着一张小脸大声咳嗽,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下骇然,惶惶退了两步。他竟然差一点亲手杀死他和阿漫的孩子,更辜负阿漫的临终托付!

  “弟弟。”念儿紧张的叫了一声,过去扶宗政赢起来,却被他推开。宗政赢渐渐止了咳,自己站起来,摸了把脸上的眼泪,倔强的仰着头瞪着他的父亲。这样的眼神像极了他的母亲,宗政无忧看着瞳孔一缩,双手僵住。

  宗政赢叫道:“父皇坏!母亲从不舍得打我……”他说完扭头就跑了出去,念儿行个礼告退。

  宗政无忧心底一震,抽搐着疼痛,他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怔怔发愣,这是阿漫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伤害的孩子,她有多疼他,他知道。

  “跟过去看看,别出事。”他对小祥子吩咐,声音低低的,似是嗓子被压了千斤秤砣。

  小祥子忙领命跟上去。宗政无忧这才缓缓转身,来到女子躺着的软榻前慢慢地蹲下去。

  他握着她的一只手,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声音幽远而哀伤:“阿漫,你会怪我吗?如果你怪我,就醒过来告诉我,只要你说一声,我就再不会做那些让你不高兴的事。”

  他无比祈盼的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她能再看他一眼。

  想他宗政无忧坐拥江山成为天下之主,身份尊贵无比,然而,他却心如冰窟,毫无快乐可言。人人都道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想要的,其实只是她一人而已。失去了她,即便是他们的孩子,也无法带给他半分温暖。

  冷风吹开了窗子,一片枯黄的梧桐叶飘了进来,在他鬓角白发上久久不肯落下,仿佛在诠释他的生命就如这秋日里凋零的枯叶,毫无生气可言。

  他就那样半蹲跪在她的软榻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埋下头去,没有眼泪,只有一身哀绝的气息令人感之欲泣。

  漫夭跪在他身后,双手是抱住他腰的姿势,将头靠在他背上,她的目光望向梳妆台的方向,铜镜中,只有他一人身影,无助而悲伤。

  “无忧,我也好想和你说话,我好想告诉你,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离开……求求你别这么难过,求求你好好活着……”

  晶莹的泪光顺着她透明的脸颊滚落下来,没入他的肌肤不见。

  一丝湿意自宗政无忧背后传来,他恍惚间觉察到一股咸涩的滋味在他肺腑内蔓延开来,身躯一震,猛地抬头叫道:“阿漫!”

  他急急地转过身去,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阿漫,阿漫……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他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张开的十指像是迷路的孩子渴求大人的引领,那般无助,那般害怕得不到回应。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祈求爱人回应的痴情男子。他的生命里若没有了她,他便什么也不是。

  徒然的张着手,冷风吹过,连空气都染上冰凉沁骨的寒意。而他的目光,在虚无的空气中无助的探寻,眼神痴然,眉心紧紧拧着,喃喃说道:“阿漫,你是否怪我计较太多?对不起,我以后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你心里可以记着另一个男人,你也可以爱他……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回来!我再不会逼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我再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不让你两面为难……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能接受……”

  他就那么对着虚无缥缈的空气絮絮地说着,眼中的光亮被暗黑吞噬的一干二净,绝望和悲痛仿佛永无止尽的肆意而出。

  漫夭在他面前拼命的摇头,她抬手,透明的手指与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交汇,却怎么也握不住。她执拗的那么抬着,不肯放下,声如心碎之音:“我不怪你,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不是你的错!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不负你一腔深情,可是……上天,却不肯再给我机会!”

  昏黄的灯光照着空旷的寝宫,满室的萧瑟凄冷,孤清远寂。她忍不住朝他扑过去,抱着他痛哭失声,哭到肝肠寸断。

  窗外一轮冷月当空,月光清凉,笼罩着寂寂皇宫,如被浸了秋水般寒气涌动。

  秋风萧萧,拍打着梧桐落叶,瑟瑟的响。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嗓音婉转,声调凄楚哀伤,仿佛被贯注了生死离别的情绪,令人闻之落泪。

  ……

  那离愁,深秋,再回首

  离别恨,已过几秋

  上红楼,交杯酒,执子之手

  紧握那颗相思豆

  ……

  相见难,这般愁断肠

  天上人间两茫茫

  泪成霜,花残,独留暗香

  对镜梳妆,泪千行

  此情成追忆,绵绵无绝期

  若离别

  此生无缘

  不求殿宇宏,不求衣锦荣

  但求朝朝暮暮生死同

  ……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中年男子悲悯的摇头叹息,转过头去看退到身旁的妇人,只见她目光盈满了深深的疼惜和不忍,眼中忽然流下泪来。那妇人连忙背过身去,喉咙哽咽,生怕被人看到她哭泣般的捂着嘴就欲离开。漫夭转眸,正好看到妇人转身,妇人透明到连她都无法看清的面容在这一刻似乎因情绪波动而清晰明朗起来。

  漫夭哭声立止,转头望着妇人那异常熟悉的侧脸,她惊诧万分。

  “母亲?”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妇人身形微微一震,顿住,缓缓回首。那是一张如仙般绝美无尘的容颜,与宗政无忧的脸竟有九分相似,不是已故的云贵妃又是谁?!

  难怪她会帮她!漫夭起身,快步走到云贵妃跟前,心中波澜浮动,却只缓缓开口:“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见到母亲!母亲,这些年,您一直都在吗?”就像她一直这样默默陪着无忧一般。

  云贵妃眸光一闪,点头,又摇头,多少辛酸苦楚都在涩涩一笑中。

  也许是因为了解对方的感受而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共鸣,所以,尽管第一次相见,漫夭却倍觉亲切。

  “方才幸得母亲相助,才不至让他们父子两……”她声音微微哽咽,竟说不下去。

  “好孩子,都过去了。没事了。”云贵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安抚。

  漫夭垂眸,满心的后怕和酸楚,又道:“否则,我真的不敢想象,无忧以后的路,怎样才有勇气走下去!母亲,我真的好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我不知道,我这样……究竟还能陪他多久?”

  云贵妃看了看坐在软榻前冰冷地面的儿子,满眼心疼,叹道:“看你们的缘分还有多长。只要你们的心始终坚定不移,也许有朝一日,你们还能再续前缘也不一定。”

  漫夭目光亮起又暗下,低缓道:“可以吗?若有那一日,我定要好好珍惜。可是,真的会有那一日吗?”

  云贵妃道:“你不是对无忧说,也许会有奇迹吗?为何你自己倒不信呢?”

  漫夭道:“我……我只是寻了个理由,想要他活下去。”

  一直不曾言语的中年男子凝眉思索道:“其实你想复生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漫夭眸光顿亮,点点希望在目中燃烧,迫切道:“您有办法吗?”

  中年男子道:“你的灵魂借她人身体重生过一次,只是,你寄宿的身躯经历了太多的创伤,已油尽灯枯,要想再找到一具与灵魂完全契合的身体的确不容易,只能看机缘了。”

  机缘?漫夭神情黯然,这样虚无缥缈、听天由命的机会,她可以指望么?她垂眸叹息道:“怎样才能算是与灵魂契合?我出去找,是不是就能找得到了?”

  中年男子道:“天下这么大,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会很辛苦。也许你可以找到,至于时间,一年、十年,或是终生,都未尝可知。而且,必须是在一个人刚刚咽气的五个时辰之内附身上去,那具躯体若由你的意念而动,那便是契合。”

  漫夭点头,虽不知有无机会找到这样的身体,但她仍然真心道谢。之后,与云贵妃聊了聊,得知中年男子是云贵妃在灵魂游荡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也同她们一样,留恋在世的亲人不舍得离去,他寻了四十年也没有寻到与灵魂契合的身体,直到他的妻子死去,他也未能真正的与他妻子见上一面。就如云贵妃和临天国先皇一般,情深又如何,终究缘浅。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任人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圆满,而她与无忧,能否再在一起,她真的不敢再奢望,她只想能再见他一面,实实在在感受一次他肌肤的温度,同他说句话,哪怕是一句,她也心满意足。

  云贵妃离开后,漫夭回头,宗政无忧还坐在地上,满室的寂静,一人一魂,各自悲痛无言。

  第二日早朝过后,九皇子请旨赐婚,婚期定在第二年春天。而宗政无忧虽心中悲痛,整个人愈发的沉默寡言,但大战过后百废待兴,不容他颓丧下去。他曾答应过她,有朝一日平定天下,定会善待百姓,为天下人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因此,在随后的几年里,他施仁政,开恩科,任用贤良,不论官职大小,立功或是犯错,一律奖惩分明,毫不例外。且有明清正等一干贤臣辅佐,更有无隐楼眼线遍布天下,无人敢贪脏枉法,皆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自此,四方无叛乱,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便成为受世人敬仰的千古一帝,流芳百世。只是,这些是不是他想要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五年的时间,在忙碌和等待中过去了,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这五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国家昌盛,京城更加繁荣,百姓的生活变好了。再比如,九皇子和萧可成了亲,有了孩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变得成熟了。又比如太子宗政赢长大了,不再顽劣,而是用心读书,不再让明太傅头痛,反倒成为令太傅感到骄傲的学生……

  随着日子的推移,世界观念在变,人心在变,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那至高无上的帝王的痴情。在这五年里,曾发生了一件大事,宗政无忧听闻有一家寺庙香火旺盛,据说到那里许愿的人多半都能达成愿望,他下了朝便去了,许下愿望,希望他心爱的女子能回到他身边,若能达成此愿,他将用黄金扩建这间寺庙,并派人在民间弘扬佛法。

  可过了一年,他心爱的女人依旧没有回来,于是,他一怒之下,命人拆了那间寺庙。此后,一年干旱,颗粒无收。

  有人说,皇帝拆了寺庙,上天动怒,以此惩罚众生。大臣进谏,重修寺庙,求天赐雨。

  宗政无忧听后又去了那间寺庙,却不为重修寺庙而去,更不是请求上天恕罪,而是冷冷的站在佛像前,含怒道:“朕拆你寺庙,是因为你们不长眼!既然你们无眼,朕留你们何用?朕给你们三日时间,若三日之内,再不降雨,朕便命人拆寺庙,毁佛像,让你们永远在这人间消失灭迹。看你们将来还如何受人香火?!”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完全不理会旁人的劝谏。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报应会比夺去阿漫来得更加残酷?

  宗政无忧拂袖离去,留下身后的文武百官跪在地上,望着帝王果决的背影,愣愣的忘了起身。说也奇怪,老天还真给面子,就在当晚下起了倾盆大雨,人们望天叹道:“原来老天也受人威胁啊!”

  宗政无忧站在御书房窗前,看着窗外的倾天雨幕,面无表情,对他身后的明清正问道:“皇陵修建得如何了?”

  明清正恭声道:“回皇上,再有两三月就完工了。”

  宗政无忧点头,凤眸低垂,轻喃道:“五年的时间……也该够了。”

  明清正一愣,一种不祥的预感盘上心头,他望着皇帝孤寂的背影,想了想,才道:“皇上,微臣上月巡视民间灾情,遇到一女子,不如……微臣带来让皇上看看。”

  明清正试探着说完,宗政无忧回头,目光凌厉,眼中寒光闪烁,明显不悦。明清正连忙跪下,垂着头,心中无奈且挣扎,他也不想背叛皇妃,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起来吧。”宗政无忧盯着明清正看了许久,才淡淡道:“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也听说了这几年你一直在民间寻访长得和阿漫相似的女子,但是,明爱卿,你可曾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爱上一个人,是灵魂的碰撞。他爱阿漫,不知道是何时起开始爱上的。

  也许是在她放下防备,决定信任他,从而将她的身心一同交给他的那一刻?或者是离王府内,他们下棋互探隐私的那一刻?又或者是拢月茶园,她被刺客推倒在他怀里,她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扑鼻而来的那一刻?

  或许都不是,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抬手一投足的动作所表达的气质,唯独不会是因为一张美丽的脸庞,那些外在的诱惑远不及内心和灵魂的吸引。而他爱的,正是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灵魂。

  他不是他的父皇,不会因为面容相似就能欺骗自己。别的女子,即便同她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是她!

  明清正对上他的眼神,从这个帝王的眼中读懂了最后那句问话的意思,顿觉惭愧,低下头去,声音悲伤道:“微臣知道皇上思念皇妃娘娘,可是太子还小,国家、天下,都不能没有皇上!”

  宗政无忧摆手道:“天下已定,太子虽小,但有你和老九辅佐他,朕很放心。朕乏了,你退下吧。”

  明清正知皇帝心意已定,再劝无用,只得听命退下。宗政无忧回到御案前,望着如山的奏折,轻声呢喃:“两三月……朕就再等三个月。”

  *

  漫夭自得那名中年男子提点,离开皇宫,一心寻找与灵魂契合的身体,同宗政无忧再续前缘,这一找,就找了五年,意外死亡的女子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始终没有找到契合她灵魂的躯体。日复一日,心中的那点带着期盼的火焰逐渐熄灭,她开始犹豫,她到底是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下去,还是回到无忧身边,默默的陪伴他?她从不怕辛苦,怕只怕,长此以往,既找不到合适的身体,也不能陪他到老。

  这日,她游荡在黑夜里,忽然觉得似是有什么在遥远的方向召唤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激荡,她便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越走那种召唤感越是强烈,直到她到了一个边城,那种感觉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疑惑的皱眉,在城里四处探察,走到当地知府宋大人家的时候,得知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丫鬟,她忙去看了,只见后院一处高墙下的地面躺着一个摔破头的胖胖的丫头,丫头身上扑着一名穿绿衣裳不似下人的瘦弱女子,因这名胖丫头的意外死去而垂着头伤心哭泣不止,不远处站了一名红衣女子,二八年华,容貌俏丽,此刻正抄着手,蔑视的盯着绿衣女子,笑道:“真是个爱哭鬼,只不过死了个丫鬟,也值得你哭的这么凶。”

  绿衣女子闻声抬头,眼光哀怨道:“妹妹你为什么要害紫丫?紫丫那么善良……”

  “诶诶诶,你说清楚啊,谁害她了?是她自己笨,没事翻墙上去,站不稳掉了下来,摔死活该!你别想推到我头上,害我被爹爹骂。哼!”红衣女子杏眼圆睁,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指着绿衣女子发出警告。

  绿衣女子虽叫她妹妹,但似是有些怕红衣女子,身子缩了缩,手指绞着一方帕子,目光懦弱躲闪,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再言语。

  这时,从前院过来一对中年夫妇,正朝这边走过来,红衣女子目光一转,立刻在那胖丫头身边蹲下,拿出一方帕子干抹了抹眼角,对绿衣女子大声埋怨道:“姐姐呀,紫丫虽然笨,但好歹也伺候了你好些年,你怎么忍心骗她爬墙,害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呢?你忘了父亲常教导我们做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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